blindinglights

见光死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激情短打。

⚠️ooc预警,不可认真⚠️


我小的时候,可能是念小学的时候吧,学校不是总会在假期发一长串什么“必读书目”的名单吗?开学就交读后感。我记着里面就有一本,名字叫《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我一直对这种从书名就开始勾引你流眼泪的书不感兴趣,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长串催命符里,一沓新华书店里趴地上抄来的读后感里,我就记住了这么个名儿,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那个时候,褚嬴离开我几年了。

 

后来褚嬴又回来了,后来褚嬴又走了。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人活着就是这么回事——我在书店里抱着刚抄完的鬼都看不懂的读后感往外跑,感应门一开,里边的冷风和外边的热风一裹,我激灵灵打了个颤,脑子还是浑浑噩噩。刚抄完“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几个大字,我不知道,我一生的光明,可能也就三天,我一生的三天光明,马上就要到了。

 

褚嬴走了,我整个人都变得昏沉沉的。起初,我老是想起兰因寺里我们和懒师父下一色棋的时候他说的话:“世上本无黑白,只是人眼里有黑白”,我终于咂摸过劲儿来了,世上本无黑白,世界其实永远是盘古开天之前的那块大泥巴,我就是个在里边玩泥巴的泥人,玩得昏天黑地,玩到朝不保夕,可褚嬴出现了,盘古开天辟地。

 

可褚嬴走了,世界就又变回了大泥巴。

 

后来好一点了,我又能下棋了,因为我发现泥巴这玩意,有些地方吧它也漏光,漏光,有些时候就能看见褚嬴。褚嬴和以前没有变化,我下棋,然后抬头,从褚嬴的瞳孔里看见我自己的模样,从腮边鼓鼓的小屁孩变成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又变成现在这幅好像随时预备讨债的鬼样子,褚嬴的眼神一如既往,褚嬴的模样一如既往。我听见另一边叫我,“时光五段?时光五段?你没事吧?”“时光八段?你没事吧?”“时光九段?”

 

等到围棋界都习惯了时光是个比赛时还能肆意挥霍时光发呆走神的奇人,只用叫名字来提醒我的时候,我还没习惯在比赛时不看褚嬴。

 

褚嬴走了的第六年,我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头衔,那年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赞助商重启白龙杯,围棋界各路人马虎视眈眈。我连熬半个月,平生头一次体验被救护车拉到医院的滋味,醒来的时候没有褚嬴。

 

洪河蹲在病床边削苹果,他是被我妈拉来劝我的,我妈本人大概已经快躺我隔壁了,我昏了一天一夜,嗓子被一千根针哐哐剁,半个字说不出来,幸好旁边有个会读心术的洪大侠,连哄带骗地把我妈送去休息了。我盯着洪河手里的苹果看了半天,使劲眨巴眼睛,“先给我口水!”我心里大喊,看见洪大侠放下削皮刀,一脸深沉地咬了口苹果,咔吧一声。

 

“时长老,我寻思您这是打算…英勇就义了?”

 

我没吱声。洪河这人我知道,他越紧张的时候越喜欢插科打诨,下一句估计就该进正题了,我很感激他,这些年来他帮了我好多,可有些事真的说不出。我还是个喜欢自己玩泥巴的小屁孩。

 

“时光,要不,这白龙杯我帮你办退赛,咱不去了,这比赛以前名头是大,可毕竟这么多年没办了,再说你时长老也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啊,要想切磋,今年还有天元战不是?实在不行……”

 

“你敢!”

 

我挣扎着破口而出两个字,以为能喊出评书里“大喝一声”“满堂皆惊”的效果,结果话一出口,先把自己惊了个正着。我如同吞了生漆一样的嗓音石破天惊,活像砂纸裹了锈刀狠狠往前一拉——

 

没有十年冤情断断喊不出这么个效果。

 

喊完了,我和不知所措的洪河大眼瞪小眼。我仗着自己眼睛大拼命使眼色,因为实在连叹口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等我快两眼一闭彻底归西的时候,洪河终于端了杯水来,棉签蘸着划拉我的嘴唇,我只能一脸失望地睁开眼。我还是没见到褚嬴。

 

我忘了自己后来是怎么爬起来、怎么继续练棋、怎么进了白龙杯决赛、怎么血虐俞亮那个缺心眼的。这是我的一门独门绝技,模糊所有痛苦不快的瞬间,让它们沉入泥潭最深处,睁开眼,只记得我拿到了白龙杯的冠军,只记得褚嬴会陪着我下棋。

 

许厚洪河沈一朗他们给我办庆功宴,俞亮方绪也来了。洪河说你这人真的,你赢了人家,你还叫人家来给你庆功,我一脸你不懂了吧,我说这有什么?很多事比赢棋更重要。话虽如此,我还是开始装模作样。我像个真正的赢家一样,插科打诨去逗一脸正经的俞亮,给许厚方绪敬酒,也没忘了和林灿灿白潇潇她们寒暄,我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游刃有余地处理人情往来,道谢,说话要谦虚,但不能太谦虚,不然显得虚伪,要顾着人家的话头,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把他们当外人糊弄,我不由自主,半个魂儿飞了出去,远远看着时光和人家寒暄,或许,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外人。

 

酒过三巡,趁着场子里正闹得热火朝天,我这个庆功宴的主角悄摸声溜了出来,随便找了个露台吹风。洪河一直跟在我屁股后头,可能是被我大半个月前不要命的架势吓出了后遗症,结果跟了一路,又被我啥事没有的样子吓到了。

 

“时光,你真的,啧,不一样了。”

 

我端着杯子,晃悠悠地靠着扭得花样百出的金属栏杆,想着这么个掉下去是头朝下还是屁股朝下,心不在焉地回应洪河。

 

“那当然,我时长老何许人也,我的进步那是一日千里——”

 

“不是这个意思,”洪河打断了我,“我是觉得……你是真的长大了。”

 

放屁!我猛地往前一仰,觉出天旋地转来,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紧紧吸着栏杆头。

 

“你比我大多少,别拿长辈的乔给自己长辈分啊!”

 

洪河没说话。

 

我就又往栏杆边靠,一手把着栏杆,一手端着酒杯,抬头往乌漆麻黑的夜空看。真是奇怪啊,褚嬴离开我很久了吗?为什么同样是夜晚的高楼,却看不见定段赛最后一轮前一晚的星空了?

 

“你说,”我喝了口酒,辣!“白龙杯的头衔叫什么?”

 

“…啥玩意?”

 

洪河没跟上我天天搞宇宙跃迁的脑回路。

 

“白龙杯的头衔,”我重复,“天元战的头衔叫天元,棋圣战的头衔叫棋圣,白龙杯——”

 

“不会叫小白龙吧。”

 

我哈哈哈笑了起来,不知道是被酒辣的,还是被口水呛的,笑了没几声就呈现出涕泗横流的效果,夜风凉凉的,夜幕黑黑的。

 

洪河一脸见了精神病的表情,也真是难为他了,六年了,不间断地看我发癫,为了不让洪河短时间内受到更大的刺激,我赶紧隔着空气点点自己的脸颊,示意他帮我拿点纸。洪河认命地出去了。

 

“小白龙,”我念出声,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下面让我们恭喜时光选手,成为新一代小白龙!掌声!”

 

褚嬴能陪小白龙直到最后。褚嬴能陪冒牌小白龙一下下吗?

 

我一口气咽下杯子里所有的酒,天摇地动,我没用头或者屁股栽下楼,我五体投地栽在了露台上,玻璃杯哗啦啦碎了一地。我周全妥帖的大人梦正式破碎。

 

白色墙皮,白色顶灯,淡蓝色床单,床边还有一个位置完美的小棋桌,床中间躺一个宿醉初醒的时光九段,没有褚嬴。

 

没有褚嬴,我还是开口了,不是自言自语,我说知道吗?其实那个夏天之后,我下的每一盘棋,都是一色棋。


FIN.

海伦凯勒女士是非常了不起的作家,《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是非常了不起的作品。对文中的冒犯之处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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